该隐

芳踪3.往事如旧梦

SY同步：【指路随缘居，ID：渣大厨】

在梦里，狄梅罗见到了贝罗蒂娜，钟形帽下她的短黑发三七分服帖两鬓曲卷起连贯的弧度从帽檐翻出，衬得体态修长的连身裙装在脚踝以上截短，留下一道媚人的拱自细跟上落地，踩出漆亮的步子，眼眸深得好似蓝绿墨汁晕开的夏木，背着阴泛着苔青嫩生的冷调子，她从风里向他走来，手里拿着婚礼上的捧花，六朵束作花球的粉蔷薇装饰了一尾鹿铃，一切都是他们新婚时的样子，蜜月在种植园里脚踩巨大木桶里待酿的葡萄度过，每一天都是那么快活，接吻能品尝出每种葡萄的糖度，味蕾翻滚出的酸也能给他们带来果汁一般新鲜的幸福，狄梅罗发誓在开往诺德兰姆的列车里他就爱上了肤白唇红的克罗蒂娜，一位身世传奇毫不自知的女子，她说自己出生在南非一处钻矿，母亲在意大利拥有一家时装店，后来不知所踪，未满十岁的她在姨母克拉海娜的养育下长大，一周前，家中接待了一位自称可向她提供母亲去向的老绅士，他从外套暗袋取出一只旧信封，邮戳早已模糊不清，写着地址的靛蓝色墨迹曾被水晕开外散的褶边，信件丢失多年，只保留下了这个地址，有人告诉她搭上一直往东的车子便能达到，狄梅罗并未听说过贝罗蒂娜要寻找的镇子，而那枚金合欢花图案的邮票的确是从小熟悉的，至今镇上仍在服务的老邮局内依然出售面值不同的这款邮票，供应着周遭大大小小市镇使用，狄梅罗乐观的想要为这美丽的女士效力也许不难，狄梅罗将贝罗蒂娜安置在卡达希罗的家庭旅馆，第二日领着人直奔邮局，可谁也不知道这座名为“康提克”的小镇，在此供职多年的马克也无法从几度规划变迁的地名簿找出答案来，他们失望而归，狄梅罗邀请克罗蒂娜在海港边的餐厅尝了当地人引以为豪的海鲜杂烩，贝罗蒂娜在第三日接到姨母的电报后踏上归途，送别时他们交换了通信方式，从那时起，他们保持了整整六年的书信往来，直到贝罗蒂娜在米罗弗斯坦大道的路灯下接受他的求婚，姨母克拉海娜将一枚蓝宝石戒指交给贝罗蒂娜，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物品。

是从什么时候起，欧瑞费尔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掩饰欲望

狄梅罗的祖父从事过海运，人近中年一心扑在酿酒上，继而培育起葡萄，从此走上了酿酒商的道路，他建立了一座小作坊，几乎在阿尔卡特斯学会认字开始就手把手的传授儿子种植葡萄和其总结了大半辈子的酿造经验，也亏得阿尔卡特斯天生一条好舌头，在品酒这件事上算是天赋异禀，味觉过人，得以承继家业，狄梅罗也不例外，他从小就在葡萄与酒桶之间玩耍，母亲会在采摘后留下一部分高甜的葡萄风干作为配菜或制成果酱，可惜阿尔卡特斯不是出色的商人料子，他更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匠人，狄梅罗却不同，他不擅长品酒，可是脑子转的比任何人都快，他很早就在思考如何将每一瓶不算出众的酒也兑成实实在在的钱，阿尔卡特斯太注重每一次酿酒的完美出品，甚至不少为此造成多数瑕疵品，它们只是够不上阿尔卡特斯固执的高标准，事实上作为一瓶合格的葡萄酒也是可圈可点的，这些酒常年被免费捐作庆典供应，又或以过于低廉的价格脱手给当地不算富裕的平民婚礼宴客。

狄梅罗每年都在镇上最大商品鉴定会上流连，皮里耶罗家的抽成实在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型作坊承受得起的价位，可仍旧是打破僵局制造销路的一条康庄大道，阿尔卡特斯不愿冒风险，狄梅罗则盘算着如何打一手漂亮的好牌，首先他需要欧瑞费尔松口给他机会，同时四处奔走为自己家的作坊原料和出品造势，狄梅罗托邻镇的莫瑞教授向他的父亲购买了一车子年份最佳的红葡萄酒以及一部分低次级的甜白葡萄酒，香槟以及白兰地运往附近的市镇以及更远的地方，他公开邀请所有路过的人免费品尝，宣称自己的品牌不久便会以金合欢印花为保障进驻到此，承诺将给予首次购买的人极大的优惠，他向每一家中型以上的商行提供一箱子精品，大方的表示不计利润，将来如果该店商购进销售他的酒愿意出让多一成的盈利，即以更低的价格予于进货，大多商行不以为意，也有礼貌婉拒的，当然不拿白不拿的道理倒是谁也不反对，对于酒水最有消费需求的酒馆狄梅罗一家也没放过，狄梅罗置办了两身价格不菲的行头，一有机会便以用餐名义在档次上乘的酒馆饭店借机推销他的葡萄酒，他会花上足够的小费买通侍者允许他自备酒水进入，不经意的向人比较起他带来的酒与店内提供的高档品，时机适当再抛出利益所得吸引潜在客户，这一折腾，狄梅罗离家足足三个月，花光了二十二岁前靠各种谋生尝试所得，最潦倒的时候为了保持酒的品质他住进了一间阴暗的地下仓库，他回到家中时手里空空如也，脸上神采飞扬，翌日他修饰得当后便前往拜访欧瑞费尔，预料之中的闭门羹，他要管家为他带的话：

“没有人与金钱有仇，拒绝一个充满诚意的年轻人，财富也将拒绝敲开你的门”

这话说的嚣张极了，欧瑞费尔听着只觉好笑，笑意之后他下意识望了眼广阔的草坪上走远的人影。

狄梅罗很快如愿见着了欧瑞费尔，暖风和宜的季节里，人体裸露在外的部分附带着蜡质的光，细腻柔和，狄梅罗直言目的，利害与诚挚，言简意赅，欧瑞费尔也是不喜多言的人，狄梅罗走出视线前欧瑞费尔没停下过鉴赏物品时常有的目光。

取得欧瑞费尔的首肯后，狄梅罗在接下去的时间内压根不参与酿酒或种植，他告诉父亲阿尔卡特斯三个月后他们的酒将搭载上那些冒着蒸汽的铁皮家伙们离开这片富庶有限的土地，狄梅罗预支了一部分费用和酒，用于镇上每晚的交际，谁都知道除了利益没有东西足以推助某件事的进展，品鉴会上常驻的评委大多都借此机会在皮里耶罗家族底下分拨些不费力气的私利，而会掏钱买单的永远是有需的消费者，市场收益才是这场硬仗的杀手锏，但皮里耶罗家的商品印花同时也是外界认可的销售渠道，狄梅罗能气定神闲也不过是先吃下了前期铺排的苦处，他手上陆续接到了部分私人订单，他将给他们最理想的酒和价格，狄梅罗设法说服了父亲，那些在他个人标准里不达标的瑕疵并不影响每一口酒体激发味觉丰富载体的品质，而这也是他们收获财富的一大载体，几乎没人能尝出那些被阿尔卡特斯鉴别出的细微差异。

秋季来临时，狄梅罗亲自监送着他首次接到的几张订单上的货物出发了，在几家商行与酒馆进行了半卖半送的促销活动反响热烈，很快更多的订单如雪片飞来，而这下狄梅罗给他们的良心优惠大大减半，他吊足了商人们的胃口，除了普款亲民的日常用酒，狄梅罗为自家的酒策划了一系列创意新颖的搭配礼盒，从视觉到口味也做足了精细的营销文案，使它们符和了每一个节令与纪念假日或社交活动的气氛，他带着自己打造的成品礼盒收获了更大的商机，这是狄梅罗得意的一年，在他还未于贝罗蒂娜身上沾染爱情或悲伤。

他们陈放时间最浓的一批酒在第二年夏季满载上一节节货运车厢朝着更繁华的土地充当开垦财富的先头部队一路呼啸而去，灰色的烟雾飘荡着穿梭过铁路旁的树林，天空在盛夏盘踞着大朵棉絮般的云仿佛森茂的矮山那头挤出颜色雪白的奶油，狄梅罗的父亲阿尔卡特斯抚摸每一瓶子酒贴印的金合欢，倍感骄傲的扬着他唇上的小胡子，激动得双眼发红，他伸出一只拳头碰在儿子胸口并使出力气将另一只手拍在其肩，头上那顶破旧出了些年月的草帽空隙溜下灼眼的光斑，在他脸上分割着奇特又滑稽的明暗面，欢脱一曲光怪陆离的舞蹈，活似镇上庆贺丰年请来助兴的西班牙女子灵活的腰臀，狄梅罗看着远处高温的气流在路面滚烫的扭曲出水光一样晶莹的断面，魔幻又恍惚，天晴得没有一滴雨，后山的葡萄苗在母亲手中茁壮着翻长出肥硕的叶与藤。

这个胆大而作风奔放的年轻人成为了皮里耶罗家的座上宾，欧瑞费尔首任妻子蒂莫拉对其大为赏识，那时的盖拉丽德还是位天真少女，她不愿按照母亲的意愿就读封闭性女子学校，欧瑞费尔便为她聘请了家庭教师，甚至同意其在表兄法隆科亚的陪同下外出周游他国，几年后一个阴冷的雾日，盖拉丽德巧遇教堂里静坐的凯勒博恩，经过他身旁的盖拉丽德想要从手袋里摸出手绢擦拭裙边上细密的湿痕时不慎碰掉了烟盒，凯勒博恩拾起后赞美了她的新烫的发，这场攀谈顺畅又愉快，凯勒博恩对她讲述了自己到过最北的群岛以及最南的海湾，盖拉丽德交换了目睹过最古老的捕杀仪式与最神秘的东方手卷，然后他们不可思议的相爱了，凯勒博恩登门求亲时，欧瑞费尔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早已恋爱，书房内他叫来盖拉丽德，提出了三个问题：

“你爱他？”

“是”

“他愿意为你付出什么？”

“他所拥有的”

“多少？”

“全部”

欧瑞费尔拆开盖拉丽德递来的一份文书，是签了名已生效的财产公证，他的女儿享有凯勒博恩一半的财产支配权及任何情况下他死亡后指定的唯一继承人身份。

欧瑞费尔拥抱了女儿亲吻她双颊：

“记住，我也爱你并无任何条件”

同年，欧瑞费尔与妻子和平分手，大手笔的送盖拉丽德风光出嫁。

镇上的老人与后来也一一老去的观礼者都会在回味起这场婚礼时提到新娘父女一曲共舞的风采盖过了新郎脸上止不住的幸福，他们如此夺目，连狄梅罗也眯起了眼，打趣的说：

“皮里耶罗家连男子也这样迷人，是否要打消多少人娶妻的念头”

那些年，离瑟兰督伊出生也还要耗上不少光景，贝达戈尔家早产的男婴张开了一双星穹似的深瞳。

TBC